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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守院的婆子见她怔怔站着,半弯着腰身小意地提点:“月姑娘,这夜凉,您回屋里坐着吧?”
&esp;&esp;“没事,今晚月色不错,我在院里看看。”她听自己如是说。
&esp;&esp;那婆子躬身说了什么奚明月已未留意,抬步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软底珍珠绣鞋踩在打磨得光润的石子儿上,每行一步便清醒一分,往昔种种,如在眼前,屈辱、不甘、认命、倾轧……以为在这污泥潭里能为自己争出一条不那么不堪的路来呢。
&esp;&esp;直行至小院深处,站定在一座嶙峋的假山前,假山上砌了一座集雅亭。她将手抚上那突兀冰冷的山石,面上忽就浮出一抹凄凉以极的笑来。
&esp;&esp;低等皮肉场,只需一张简陋的床,里面的女妓被贬为“咸肉”,而爬到这一行顶层的位置,一样的肮脏,却能附上一个雅字,这假山亭台是雅,她这卖色相的女妓也是雅。
&esp;&esp;奚明月阖了眼眸,再睁眼时哂笑着退了几步,猛然便撞向那假山最尖锐的一处。
&esp;&esp;倚着园门打盹的婆子,耳边忽听怦一声闷响,惊得身子颤了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院中。
&esp;&esp;院中静谧,除了方才那一声响,便再没旁的动静了,那婆子不知怎的,心头直跳,心里莫名就冒出了一个极古怪的念头。
&esp;&esp;妓馆这种地方,不管是九流还是一流妓馆,都不缺寻短见的姑娘,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可这月姑娘,不能的吧……
&esp;&esp;整个留仙阁,谁有这月姑娘拼呢?美貌是与生俱来,歌舞曲艺却是要花心思和时间苦学的,旁人花一份时间学,她花三份时间,又有天生的好优势,比较起来哪一样不是艳压群芳,要不然能叫红娘子留到快十七岁,造足了势才卖她的初夜?
&esp;&esp;那婆子一颗心扑扑跳,脚尖不自觉就向着院里迈了一步。“月姑娘?”
&esp;&esp;无人应声。
&esp;&esp;婆子腿一软,心道坏了坏了,快步就往院里小跑,越跑越快,一边跑还一边叫:“月姑娘,在吗?月……啊!!!”
&esp;&esp;重生
&esp;&esp;几个时辰了,柳渔还没从死亡的心悸中缓过来,此时将手按在心口处,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才终于相信她是活过来了。
&esp;&esp;外间柳燕闹腾不休,声音扬得很高,半点要避忌柳渔的意思都没有。
&esp;&esp;“她就比我大一岁,凭什么她歇着,我就要干活,一样是女儿家,我还是我爹的亲闺女,她不能晒黑我就能晒黑吗?她要养着手上的皮肤,我就不用养吗?”
&esp;&esp;柳渔听到这话,不消去看外面是怎生个光景,就能猜到因着亲闺女那几个字,王氏此时必然是气得整个人都在颤的。
&esp;&esp;不是元配、带女改嫁,还没能生出儿子来,这是王氏一辈子都拔不掉的心病,触之就痛,何况是被亲生女儿揭了伤疤。
&esp;&esp;果然,外间王氏声音陡然就拔高,与柳燕吵了起来,声音尖锐,全没了平日里说话胆小细气的模样。
&esp;&esp;柳渔不是柳康笙亲生的,而是王氏与前头男人的孩子,只是她还没满月,就被王氏带着到了柳家,王氏改嫁给了刚没了女人又带着三个儿子的柳康笙,至于这前头的男人是哪一家,她是绝口不肯提的,也不愿听旁人问起。
&esp;&esp;瞧着倒是要一门心思跟柳康笙过日子的,只是婚后这十几年,也只刚进柳家门时怀上了,生下一个柳燕,此后再未有孕。
&esp;&esp;没能生出儿子,王氏在柳家就始终夹着尾巴做人,自己夹着不算,连带从她肚里出来的柳渔、柳燕,她也是一样要求。尤其柳渔,王氏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她算不得柳家人,在柳家一衣一饭都是柳康笙良善,都当主动做更多的活计以为回报。
&esp;&esp;回报,柳渔冷然一笑,所以最后把她卖了以为回报吗?
&esp;&esp;门被推开,王氏红着眼进了屋,一见柳渔,委屈得眼泪扑簌簌就滚了下来。
&esp;&esp;柳渔从前最是心疼王氏这模样的,只觉王氏鬓间微雪、满面尘霜皆是为她。然那也只是从前了,而今对着同样一双泪眼,她想到的只是前世她落到人牙子手中前夜,王氏亲手端给她,瞧着她喝下去的那碗甜汤。
&esp;&esp;那碗甜汤,杀了柳渔,让秦淮楼中多出一个奚明月来。
&esp;&esp;生恩、养恩,都偿尽了罢,用奚明月在那人间炼狱里一载沉浮,用她的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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