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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点点头,朝狱卒抬了下手,不出片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被拖了进来。
他双膝垂地,所过之处,曳出两道长长的血痕,一片暗红蜿蜒到贺允中脚边。狱卒将人按跪在一旁,扳着他的脸朝向了贺允中。
姜去芜拍响堂木,问贺珏:“座上此人,你可认识?”
贺珏气若游丝,抬眼望向那张在烛火下老态龙钟的脸,眼睫轻颤。片刻后,仍是漠然垂下眼,声音哑得骇人:“不识。”
姜去芜又问贺允中:“贺大人,此人不识你,那你可识得此人?”
贺允中白发蓬乱,坚壁般的面色终是生出一丝裂纹,寂静中似有碎落之声。他缓缓转过头,垂首望向伏跪在脚边的贺珏,目光浑浊晦暗,像是阴沟里的水被搅了一下,发起颤来。
“……逆子。”
久不开口,嗓子也发涩,愈显苍凉。
他抬脚欲踹贺珏,却在看见那一身血衣时,又叹口气收回了脚。
阿妩见状,知事已成大半。
她言简意赅:“贺大人,你若伏罪,他可活。”
贺允中尚未答,贺珏却忽然用力挣扎起来,他嘶声喊道:“我说了……说了不认识此人,与他有什么干系?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已认了,杀了我便是,还废什么——”
贺允中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你给我住嘴!”
他打得手疼,贺珏脸上亦一片火辣,眼神渐渐涣散,发了怔——在他记忆里,父亲动手打他,这还是第一回。
阿妩道:“贺家家产不可留,但有皇室庇佑,贺珏自然生计无忧。”
贺允中冷哼一声:“饿死他也罢了!”
阿妩试探着道:“贺大人这便是同意了?”
贺允中扫一眼跪在脚边的贺珏,神色复杂,音色有些苍凉:“逆子……也罢,也罢。”
他道:“明日午时,臣自伏阙请罪。”
贺珏又回过神,忙膝行上前抱住他的脚,道:“……爹,不行,不行,都是儿子的罪,你有什么罪,你若认罪,儿子必不独活。”
泪水淌过面颊,在血迹间洗出两行路,像个戏里画得糙陋的红脸谱。
贺允中抬手按住他肩膀,俯下身,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什么,贺珏便立时愣住,神色如雷劈顶,半日无语。
阿妩看向狱卒,狱卒却摇摇头,表示没听清。
贺允中直起身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看向阿妩:“殿下如何保证,能护我儿安危?”
阿妩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人莫非不信我?”
贺允中摇摇头:“臣要殿下起誓。”
阿妩一愣,思量片刻,正欲答应,裴寂却寒声道:“不行。”
生死关头,誓言向来恶毒,听着已然惊心,若加诸在她身上——他舍不得。
贺允中目光在二人间流连片刻,忽然笑了。他道:“王爷误会了。臣说的是,让殿下以王爷起誓,倘若我儿不得善终,王爷便……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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