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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先折断箭杆,啪的一声,在这四下沉沉的静谧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嘉柔低呼,倏地攥紧了衣领。桓行简额头上冷汗不断,他虚弱开口:“让她出去。”
&esp;&esp;石苞也不动,扭头不耐道:“劳请夫人先在隔壁等候。”说完,嘉柔却噌的站了起来,咬着唇,一言不发走到了桓行简眼前,鼓起勇气,抬眉对上他那张失色的脸,“我不出去,大将军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得当小寡妇孩子也没了爹,被人欺负,我的小郎君还得当世子呢,你答应过我的。”
&esp;&esp;嘉柔嘴唇直抖,一字一句,她眼眶子里已经滚动着晶莹的泪花子,极力忍着,俨然下一刻就会失声痛哭的模样,可她没有,脊背柔韧挺拔异常,倔愣愣地盯着桓行简。
&esp;&esp;这种情况下,他竟然想笑,可怕牵动伤口桓行简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子一垂,医官那拿剪刀的手已经将衣裳剪开了,箭镞刺的深,胸膛处已成血肉污浊一片,医官又是一抹额,低声道:“请大将军受着点。”
&esp;&esp;箭头有倒钩,直接拔出伤口难能愈合,医官取过烧红的匕首,一定神,刀尖对准桓行简的胸膛剜了下去。没用麻沸散,刀尖刚刺入的刹那四肢百骸便痛得人几乎是虚浮的,桓行简眉头紧皱,吭也没吭,手指一摁,被褥上便陷出五个深深的凹痕,刀刻似的,嘉柔眼睫乱颤,目光像是被定在他泛白的指骨上,她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esp;&esp;匕首割肉的声音微妙,尤其是,一屋子人都屏息凝神的,鼻端萦绕的血腥和一刀刀的剖割让人晕眩,屋里虽热起来,但人身上却是冷的。嘉柔听医官忽轻吁一声,再一怔,脸上忽落了几点温热,她眼睛一眨,脑袋垂下便看到了自己雪白的裘衣上溅满了鲜血。
&esp;&esp;无比顽艳。
&esp;&esp;切掉烂肉,露出箭镞,医官手稳力足一瞬间将其拔了出来,鲜血直飙,当即被沸水煮过的纱布堵了回去,桓行简眉头一阵耸动,至始至终,一声呻吟也不闻,只在医官上好药包扎起来后,手一松,高隆的眉峰上那些凝出的汗滴缓缓流淌下来。
&esp;&esp;他双眸一闭,缓缓靠在了枕头上,嘉柔呆怔片刻,再开口,已经带着哭腔:“他死了吗?”
&esp;&esp;这边,医官浑身湿透,手里还拈着箭镞,不及他回答,桓行简惨白的唇微微一张:“没有。”嘉柔闻言,那表情不知是喜是悲,该哭该笑,退后两步,颓然地坐在了小榻上。
&esp;&esp;这个时候,外头传来笃笃的敲门声,石苞下意识一按剑,疾步出去了。医官便将箭镞放到几旁,嘱咐一通,很是啰嗦,桓行简那双眼又张开,人虽虚弱,可脑子却是清醒的,这也是他不肯用麻沸散的缘故:
&esp;&esp;“你,把箭镞拿给我看。”
&esp;&esp;他看向的是嘉柔,嘉柔恍惚了下,忙站起身,把那尚残留几分温热的箭镞拿起,鲜血浸透,她一阵颤抖捧到他眼前。
&esp;&esp;白生生的手,红殷殷的血,很刺眼,桓行简垂眸观察半晌,嘴角浮起一丝森寒,示意医官退下,才对依旧捧着箭镞维持一个姿势的嘉柔一笑:
&esp;&esp;“还害怕吗?放心,我怎么舍得你当小寡妇?”
&esp;&esp;一想到自己情急之下说的那些话,嘉柔脸一偏,烛光下,正巧把面上那几点半凝的血点子露了出来。这情形,何等眼熟,桓行简伸出手,像初见那回一般,在她脸上轻轻捺开,色如胭脂,他不由低吟道:
&esp;&esp;“同心花,合欢树,我可是把你刚才的话都当真了,柔儿?”
&esp;&esp;嘉柔心里一阵酸涩,她摇摇头,想要走开,桓行简将她一拽呼吸声碾过嘉柔的耳畔,她发间清香,惹他意动,桓行简浑身烫起来伤口依旧作痛不止,但嘴唇,已情不自禁贴上了嘉柔的脸庞:
&esp;&esp;“别躲我……”
&esp;&esp;门当啷一声,又被推开,一股寒冷的气流顺风而入,烛火晃了晃,石苞冷不丁看到这一幕,忙尴尬的错开眼,背过身去。
&esp;&esp;嘉柔霍然起身,手却还被桓行简拉着:“不准你走,先等着。”说罢,虚弱地冲石苞的方向一扬下巴,嘉柔一脸燥热,心中烦乱,走过去跟石苞低声道:“大将军叫你。”
&esp;&esp;石苞这才回头,走上前把廉事追捕刺客的事回禀了:“射箭的人没什么下落,不过,这个表演杂耍的倒是捉到了。郎君,他是羌人,你一定惊讶他是什么人派来的。”
&esp;&esp;因为伤势重,桓行简已经起了高烧,原先煞白的脸,变得嫣红,可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凛凛:“阿梅噶?”
&esp;&esp;在西北,他用离间计分化了羌人一部,想必,阿梅噶是回过神了。这个女人……
&esp;&esp;“他说,这不过是我们汉人的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魏武也曾派人到西北行刺杀之计。只要能杀了大将军,洛阳城必乱,乱了,也就没人能分心管得了他们了。”石苞道。
&esp;&esp;“好一个美梦,”桓行简冷笑,他忍痛道,“邓艾曾跟我上书匈奴人事,整个边关,这些非我族类,始终都是隐患。他们算盘打的很好,”说到这,只觉喉间腥甜隐隐,他眸光流转,忽觉一阵寒意,“不对,他们不该这么清楚我的踪迹。我没同他们正面交锋过,如何认得我样貌?这么确定?”
&esp;&esp;说罢,目光从石苞脸上移开,落到箭镞上。
&esp;&esp;石苞便将箭镞一拿,端详片刻,征询地看了看桓行简,他道:“这是内府所造,杀力威猛。”
&esp;&esp;“啊?”石苞一脸的惊愕,脑子转的也快,“郎君,难道……怎么会呢,刚有李丰夏侯至被诛,怎么敢?”
&esp;&esp;桓行简眉眼一冷:“有些事,要一鼓作气,想必是算准了我会觉得他不敢,至少,不会在李丰夏侯至没死多久就有动作。”一想到这,他忽气血上涌,隐忍着,“只不过,若是为除我,就能跟胡人勾结引外族杀进来,简直其心可诛!这群蠢货,这种事一旦开了头,若朝中无能人驾驭局势,后果不堪设想,草原上有的不只是牛羊,更有恶狼……”
&esp;&esp;一阵闷咳,牵扯的伤口几乎再次崩开,石苞担忧不已,忙劝道:“郎君!你的伤最要紧,这些事容属下先去摸排,你静养几日,精神好些了再处理不迟。”
&esp;&esp;桓行简呼吸沉沉,一脸的倦色,点头道:“不要声张,就先对外说我是因西北一役被羌人报复,近日里,洛阳城先审查一遍。”说着,眉头一动,是个陷入沉思的模样了。
&esp;&esp;“是,今夜找两个婢子来照顾郎君,属下在外守着。”石苞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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