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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第3页）

&esp;&esp;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发出一个音节，又或者哭，可是仿佛都没有什么力气。

&esp;&esp;她只觉得胃一阵缓慢的抽搐，原来悲伤这种情绪，连接的不是心，也不是脑子，而是胃。

&esp;&esp;空落落的，想吐，压抑像爬虫一样占据她的胃壁，让她一阵阵的恶心。

&esp;&esp;还有希望呀，没那么糟，她安慰自己。

&esp;&esp;《永乐大典》，真奇怪，他自个的书房，却默认靳筱该熟悉似的。

&esp;&esp;可她确然是知道的，是她上回喝醉了酒，偷看了他的杂志，又弄翻了他的《永乐大典》。

&esp;&esp;这个人，总是知道许多事情，又不说出来。

&esp;&esp;靳筱扶着扶梯，一步步地往上走，她中午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没有力气，这段楼梯，仿佛十分漫长，长到让她走着走着，都想缓一缓，把自己心里的难过吐出来一些。

&esp;&esp;那是在四少一排书柜里的下层，靳筱把永乐大典搬出来，看到后面带了锁的暗格。

&esp;&esp;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纽约花旗银行的存款凭证，黄金的质地，上面印着她的头像。

&esp;&esp;是她毕业证上的照片，依稀还能看到一张拘谨的脸。

&esp;&esp;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筹备这些的，申请美国的学校，花旗银行的凭证，她也不知道他居然可以想这么远。

&esp;&esp;靳筱从前不知道四少有没有把她算在他的未来里面，兴许他还没来得及。

&esp;&esp;他只是很傻气的，花了许多的力气，去筹备他妻子的未来，筹备了许多许多，大约是太琐碎了，让他忘了他自己。

&esp;&esp;他把它当做一个每日的工程，一点点置办，来让她能够在异国好好地，体面地生活，而不必为生计奔波，像这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挣扎着活着。

&esp;&esp;她捧着那份存款凭证，脚有些软，一时间头晕，又瘫坐在地毯上，不小心打翻了另一个箱子，掉出一个小小的酒瓶子。

&esp;&esp;靳筱认出来，是上回被她偷偷喝掉的那一瓶。那箱子里有许多许多琐碎的东西，比如一个小小的羊毛手套，大约是四少小时候的。

&esp;&esp;他真是念旧的很，而她从前都不知道。

&esp;&esp;如果要走，也要带着这个箱子走，靳筱想。

&esp;&esp;往后也要同四少看，她如何将他珍视的东西，给保护着带出来了，她对自己说。

&esp;&esp;好像这样勾勒着未来同他邀功，给了她一些力气。她拿将那酒瓶子和羊毛手套放进去，小小的箱子却一时合不上了。

&esp;&esp;靳筱伸手，重新整理里面的东西，无意间看到一本英文书。

&esp;&esp;是一本神话故事。

&esp;&esp;她心里动了动。

&esp;&esp;书页已经翻了黄，似乎是从洋人手里辗转来的，靳筱翻开扉页，莫名觉得很熟悉。

&esp;&esp;她心里被一种冲动推着，却不敢相信，因她脑子里的念头离奇到了荒谬的地步，可她颤着手指，往后翻。

&esp;&esp;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们俩从祖母的房间里找出了墨水和钢笔，那个男孩子说，要教她写她的名字。

&esp;&esp;记忆像一滴落在荷叶上的水。

&esp;&esp;他们抱着墨水和笔往丛林里跑去，好容易到了地方，靳筱说，要先写psyche（普绪克）的名字，因为她最喜欢这个角色。

&esp;&esp;他们翻到了那一页，一行一行地去找普绪克的名字。

&esp;&esp;童年的阳光定格在她拿起一支陈旧的钢笔，刚刚下笔，却涌下大滴的墨水。

&esp;&esp;20岁的靳筱终于翻到她记忆中的那一页，原本叙述少女远渡冥河寻找爱人的地方，是一片已经暗了颜色的钴蓝墨渍。

&esp;&esp;她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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