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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谷一用嘴一抽,感觉这话真没法接,织造局这两年是没有从地方赋税里抽银子,可要说他手底下干干净净一点没贪那也是不可能。再说,汪明全他们几个背后捣鼓些什么,他也是略知一二,不过事涉皇家,他只能装聋作哑明哲保身。这会儿被这赵家小子问到心虚处,他就不自觉的提高语调,仿佛这样他的底气就更足了些。
&esp;&esp;“这个咱家怎么知道,咱家又不管赋税,这可是地方衙门的事,你找马关成他们去。”
&esp;&esp;“公公别急啊,咱这是闲聊,又没有外人,您就跟对我说句实话,诚王到底借您的手捞了多少银子,三百万两?还是五百万两?”
&esp;&esp;赵秉安在京城的时候就能推测出一个大概,到了苏州,看过账簿之后,心里更是清楚,诚王至少在苏州抽了一百八十万两,加上苏南官场的层层贪墨,苏州实际的账面上至少亏损了三百二十万两。
&esp;&esp;此时他爆出这两个数字纯粹就是想试探一下谷一用,看他到底知道多少,如果他面不改色,那就说明后续三年苏南官场的事少不了织造局的牵扯,那先前赵秉安为谷一用预备的策略就完全不能用了,在赵秉安的计划里,谷一用最好是个无辜者,被诚王胁迫的悲情角色,可要是他手脚实在不干净,那为了万全,就得另外物色一人选。
&esp;&esp;“三百万两!你以为苏州有金山银矿呢!小公子你莫不是以为咱家身处内苑对外面民情知之甚少就随意诓骗咱家,苏州城拢共这么大点地方,每年上供就那个数目,怎么可能抽出那么多银子,咱家前头那几年,东拼西凑,拆瓦卖墙的,每年撑死也就不过五十万两。”
&esp;&esp;“人可以说谎,账本可不会,公公要是不相信,明诚立刻着人给您送来,就当着您的面看看小子说话是否偏驳,不说别的,就光那些大人们最近三年就至少捞了一百多万两,这可都是记在织造局名下的。”
&esp;&esp;“凭什么,他们捞银子干咱织造局什么事,他们每年给的那点银子还不够咱家整修的呢。”
&esp;&esp;入瓮了!
&esp;&esp;“可这税银流通确实走得是织造局的名目,等将来都察院查证起来,头一个遭殃的可轮不到别人!”
&esp;&esp;“那都是诚王逼的!咱家不是情愿用印的,咱家又没拿他们银子,凭什么拿咱织造局开刀,咱家这些年殚精竭虑地凑银子,小心翼翼的做人,招谁惹谁了,怎就不能放过我们一马,非要赶尽杀绝不成!”谷一用也被逼急了,他们太监也是人,也有血性,你们真有胆量就去杠诚王啊,折腾他们织造局算什么本事。
&esp;&esp;“哦,诚王啊……”赵秉安沿着杯沿漫不经心的滑着茶盖,似是对这个名字非常有兴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让谷一用霎时如坠冰窖,他刚才说了诚王吗,说了吗?
&esp;&esp;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赵秉安微笑着点头肯定,“公公刚才说了诚王,还陈述了苏南官场贪腐之案皆由诚王党人所为,条理清楚明白,堪为最佳证言。”
&esp;&esp;“你又诓我!”谷一用深恨自己不争气,明明前头吃了一次亏,怎么还不长记性。
&esp;&esp;“公公稍安勿躁,且再听明诚一言,您心里也清楚,苏南的事总有一天遮不住,到时候总的有人被推倒前面来做替罪羊,三年前涉案的税银数目小,朝堂上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死了一个田文镜算是勉强搪塞过去了,可这次不同,苏南巨腐,触目惊心,已经不是一两个五品官可以敷衍得了的,放眼苏南看看,能担得起这份量的就那么寥寥几个,您恰好首当其冲。”
&esp;&esp;“咱家不信,咱家是宫里的人,老祖宗和乾清宫不会对咱家置之不理的。”谷一用还是不愿意松口,他知道苏南这个是非之地早晚要出事,但他仍抱有期望,只要干爹和圣上愿意庇护,那朝上诸位大人就得有所顾忌,他就还有逃生的可能。
&esp;&esp;“诚王还是圣上的亲儿子呢,儿子与下人之间,您说圣上会怎么选?”
&esp;&esp;“咱家,咱家没有招惹诚王,是汪明全那伙人一再提及三年前的旧账,是他们在纠缠不休,织造局早就不碰地方赋税了,你不是有账本吗,去查啊,那上面肯定能看出来是谁做的手脚……”谷一用越说越急,已经有些慌了。
&esp;&esp;“可问题就在于哪本账簿上织造局都不是清白的,翻过来倒过去您也摘不干净,也就是一个或多或少的事。而且事情一旦摊开讲,那后果就严重了,至少当年之事是捂不住的,到时候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宫中,如何看待圣上?”
&esp;&esp;“公公,醒醒吧,就算不提诚王这茬,单看经由您手的巨额亏空,难不成陛下就能饶了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看您往宫里送了那么多银子,那原本就该是陛下的,只不过让您倒把手而已,可您倒好,把银子倒漏了一大半,您想想,三百万两啊,圣上心里得多恨呐!”
&esp;&esp;谷一用脑海里忍不住浮出乾清宫里圣上那高深莫测的表情,身子缩在座椅上忍不住瑟抖了一下,是啊,外放那么多年他都快忘了,圣上生平最恨贪腐之臣,往日放纵他在苏州行事,不过是宫里的情势所迫,这些年内努渐满,到时候他这个脏了声名的奴才,怎么可能被召回宫,仁慈一点的,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要是圣上有意顾全圣誉,说不定就……
&esp;&esp;谷一用这一刻只觉得这个冬天可真冷,寒风都快刺进骨头里了,钻心的疼。
&esp;&esp;上船入伙
&esp;&esp;瞧着眼前人狼狈的模样,赵秉安心里为其惋惜了一秒,他刚才没开玩笑也不是刻意夸大,谷一用当初接了这桩差事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宫中内侍掺和外政,能依仗的只能是圣眷,可人心易变,圣意难测,稍有差池,他们就是最先被舍弃的一批人。
&esp;&esp;“公公,大厦将倾了,织造局肯定保不住了,您自己也得早做打算呐。”
&esp;&esp;“呵,什么打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咱家这样的内宦,离了宫里就是无根的浮萍,能去哪?”谷一用也是个人物,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只是他临死之前一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能便宜了那群算计他的王八蛋。
&esp;&esp;“赵公子如此殚精竭虑地为咱家考虑,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所求的样子,趁着咱家现在还能说上话,您就直说吧,要什么?只一条,别提献账,咱家自己做的孽自己尝苦果,牵扯诚王,您甭想。”
&esp;&esp;赵秉安忍不住抿嘴浅笑,这位公公还真是性情中人,要搁在平常,赵秉安还真不介意结交一二,不过眼下嘛恐怕就不能如他所愿了,原本留着他就是为了让圣上从自己人的嘴里听到诚王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再配合着血书奏折账簿,层层递进,足以一举把诚王党打残,若非如此,赵秉安也不会在织造局费这么半天口舌。
&esp;&esp;“公公赤胆忠心,明诚钦佩,可诚王未必会领您这份情吧。就在锁城之前,苏州同治谭志鹏草拟了一份奏折快马急递入知府衙门,幸而被行进的驻军给碰上了,里面的内容,公公不想知道吗?”
&esp;&esp;谷一用心里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但眼下已到这个境地,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esp;&esp;“公子不妨直言,都这个时候了,咱家还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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