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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娘错了。”沈青青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轻轻一点，抬步走出堂屋，“我可不是沈家的人，没道理让着她。”“沈青青！快把那江南雪拿出来！”沈蕊捋起衣袖，大步走上台阶，气势汹汹地道，“把那绸子拿出来，听见没有？！我要拿去做衣服！”沈青青看她一刻，目光一扫，问道：“你见这田庄里，谁用了那绸子做衣衫了？”沈蕊一噎，不由自主顺着她的目光将众人都看一眼，似乎还真没有谁的衣衫是轻绸裁的。“我不管！她们都说那绸子是你这儿来了，一定错不了，我要绸子，你立刻给我去织！”沈蕊气鼓鼓地冲到沈青青面前，扬手想抓住她的手臂，“你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也该还点东西来！”沈青青错身避开，反手捏住沈蕊下巴，笑道：“这么说的话……五妹妹生来吃沈家的，用沈家的，什么时候也能回报沈家一点呢？”“你……”沈蕊又一噎，心中气道，什么话？！她母亲养她宠她，难不成将来还要卖了她不成？真是一派胡言！恼恨正闹得不可开交，门上的小厮又报：“主宅里的凌大娘来了！”凌氏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抱着沈蕊，在她肩头轻轻拍一下，笑道：“哎呀，蕊姐儿就是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大夫人不过说“恍惚”、“听闻”什么的……蕊姐儿怎么就当真了呢？”“凌娘好。”沈青青淡笑一下。里面林月娥迎出来，向凌氏笑道：“今日什么风把凌娘都吹来了？”“不相干的事。”凌氏拉着沈蕊的手轻轻抚摩，“只是这些日子，平江城里的娘子们都喜欢用一种叫做‘江南雪’的轻绸做衣衫。听闻这绸子稀罕，蕊姐儿也想买一些来裁衣服，谁知布庄说已卖完了。”“既然卖完了，那也只好等下一批上市了。”林月娥讪讪笑道。江南雪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但她领教过沈青青的厉害，怎敢当着她的面说给凌氏和沈蕊听？沈蕊指着林月娥，扬手要打她，“死娼妇胡说！那布庄都说了，这绸子就是咱们田庄里的人送去寄售的，狗奴才打量我是傻子吗？！”沈青青皱眉，抬手握住沈蕊手腕，冷冷道：“你母亲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沈蕊被她扭过手腕，疼得红了眼眶，尖声叫道：“放开！凌娘！这个小贱人要扭断我的手……啊！”“啪”地一声，沈蕊被狠狠的一巴掌打得扭过身。“娘子……”林月娥目瞪口呆。被整个沈家金枝玉叶一般宠大的沈蕊，连沈双全和吴氏都让她三分，想不到竟有一日会被人当众掴掌！表姑娘真是勇敢！凌氏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忘了去拉开沈青青。沈青青扭着沈蕊一条手臂将她拖到面前，掐着沈蕊肿起来的面颊，“九娘，我问你，痛不痛？”“你、你……”沈蕊敢怒不敢言，生怕她又一巴掌打上来，心中委屈，哪有打了人还问人痛不痛的？！沈青青将她推开，冷冷一哂，“人都是一样会痛的，不管你是主子，还是下人。回去让你母亲好好教你，做人的本分究竟是什么。”“沈青青，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教训我？！”沈蕊被推得摔在阶下，攥紧拳，还要扑上前与沈青青理论。沈老太君拄杖走来，竹杖重重往石阶上一拄，看着满院子的仆妇丫鬟，威严地道：“菱姐儿说的很对。凌娘，你回去问问五娘，她平日是怎么教导蕊姐儿的？！我们沈家虽商贾出身，要的却不是不知体恤下人、不敬姊妹兄弟的泼妇！”沈蕊面色发白，凌氏也吓了一跳。老太君的话竟说得这么重，一点情面都不留。被当着这么多丫鬟仆妇的面这样说，一旦有一个传出去，沈蕊的名声只怕渣都不剩，连带吴氏都好不到哪里去。“老太君……”沈蕊终究怕的，爬到沈老太君脚下，哭道，“老太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自己回祠堂里认错去，我可受不起你们娘俩的跪。”沈老太君连瞥都不愿意瞥她一眼，侧身拉起沈青青，“菱姐儿，别理这没教养的东西。”凌氏面色惨白，沈老太君明着骂沈蕊，暗里带着吴氏一起骂呢，她作为吴氏的陪嫁丫头，听着这话就像巴掌狠狠扇在脸上一般，火辣辣的疼。林月娥垂下头，吴氏自嫁过来以后自恃是大户人家的娘子，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沈家任何一个人——尤其瞧不起优伶出身的沈老太君。她一定想不到，一向淡泊的老太君会为了沈青青跟她翻脸吧？田庄中的人各怀心思，从前是吴氏这股东风压倒了府中最高的老太君和二房儿媳吕氏，如今这风向似乎有点倒转的意思，是不是到了要见风使舵的时候了？沈蕊哭成一团，被凌氏半拖半拽地拉上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主宅。“受不起？没教养？”吴氏紧紧捏着手中的青瓷茶盏，指节惨白，气得发颤，“她一个唱戏的女伶，当然配不上我跪！”“话虽如此，可是夫人，老太君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说的。”凌氏劝道，“夫人好歹服个软，带着蕊姐儿往老太君跟前认个错，再请老太君回家来。毕竟老爷前些日子来信，说是已到桐庐，一二月内便要回来，若见老太君不在主宅，难免生气。”吴氏梗着脖子，脸上显而易见不服气。“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同蕊儿说会儿话。”沈蕊捂着面颊，委屈地往吴氏怀里蹭。“我的儿，可还痛么？”吴氏心疼地摩着她的发顶，咬牙恨道，“你凌姨说的没错，可我不甘心，那沈青青委实欺人太甚，竟敢打我的宝贝女儿。”沈蕊用力点了点头。可是……沈青青真的好凶啊，她甚至不敢再出现在沈青青面前。吴氏沉下脸，握着沈蕊肩头，道：“别怕，娘有的是办法，难道还奈何不了她一个小妮子吗？她再胆大，又能有几分真本事，难不成还会吃人？”帘外，沈云心扶着吕氏经过。吕氏侧耳一听，收回扶在帘子上的手，拉着沈云心走出院子，挑了挑眉，轻轻掩口笑道：“这下有好戏看了，大夫人又要同青青那孩子较真。不过，我看啊，这一回她可不一定会赢。”风向已经转变。吕氏点了点头，她感觉到了，沈家一直以来吹偏的风正在被拨正。这似乎是从沈青青离开主宅，沈老太君一气之下离开沈家开始的。沈云心低头向吕氏行了一礼，道：“母亲，菱表姊曾在茶会上助我，女儿希望向田庄上报信。”吕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点头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必跟我说。不过，我的十七，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不管你将来是嫁人，还是入宫，我都放心了。”“母亲……母亲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的。”沈云心赧然，寻了个借口赶紧告退，“我这就去写信，差小厮送去木渎镇上的田庄。”瓮城起更时分，村镇上的灯火渐次熄灭，枕着天平山的木渎镇沉入寂静，微凉的春夜中，偶尔传来宿鸟几声啼鸣。沈家的田庄门前，过年时挂的灯笼颜色没有初时鲜亮，随着微风摇曳晃动。“轻点，轻点。”一人猫腰摸到门前，抬头看看匾额，上面一个“沈”字。“没错，就是这家了。”那人直起腰，向着远处黑压压的人影招了招手，“来，都过来。”数十人悄无声息地接近田庄，在夜色下仿佛密密麻麻的蚂蚁。“一会儿我敲开门，你们都知道做什么吧？”为首的人阴恻恻地笑道。众人齐刷刷地点头。“记住了，看见布匹一类的就抢，其他花花草草，全给砸了，对，若有那些年轻美貌的小娘子，轻薄轻薄倒也无妨。这里的缘故，你们不必细问，左右是内宅不和，这帐绝不会算到我们头上。”那人摩拳擦掌，“那位夫人原打算雇后街上的葛三，谁知葛三前些日子去白云村里闹事反被吓破了胆，如今畏畏缩缩，说要做个良民，竟不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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