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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印桐对这个所谓的“优待”不是很感兴趣,讲道理,如果能选,他巴不得永远别跟科学院这种听上去就奇怪的政府机构扯上关系。他就想当个良民,每天窝在家里混吃等死的那种,然而事与愿违,他没机会混吃,也没能耐等死。
&esp;&esp;可惜“良民”这个词他半点没沾边。如果脱离了christie的监护,他在中央城就是个“黑户”,连“民”都算不上,更别提“良”了。
&esp;&esp;他根本没有被当成“人”的资格,平日里走到大街上都会被抓紧白塔,更别提看病买药接受治疗。中央城就是这种地方,人们的善心和严苛的律法是不能比的,毕竟如今是法治社会,做事总要有遵守规矩。
&esp;&esp;规矩是没有人情味的,也不应该有人情味。
&esp;&esp;好在童庸医虽然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却依旧恪守着身为医生的操守,面对印桐毫不犹豫的拒绝也没横眉冷对,只是耸了耸肩,不由分说地发了张白研星的名片。
&esp;&esp;“你会用上的。”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打着哈欠把印桐撵了出去。
&esp;&esp;自动门在印桐眼前关闭,他看着光屏上的明信片在走廊里站了半晌,穿过来往病患黯淡无光的视线,走进医院楼前漂亮的花园广场。
&esp;&esp;christie正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她像是又哭了一场,通红的眸子由下而上看着印桐,几乎要让他瞳孔中的谎言无所遁形。
&esp;&esp;她没说话,印桐在心里默默地选择了坦白从宽,他蹲在地上挺直了腰背,耷拉着脑袋忏悔般重复着方才和童书遥的对话——当然,隐瞒掉了血腥的部分,而后对童庸医的安利再次斩钉截铁地拒绝。
&esp;&esp;“那种幻觉已经不常出现了,”他试图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我之前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这句话是他刚刚跟童庸医学的,尽管对方的原话是“你看起来并不像精神压力太大”。
&esp;&esp;印桐急于说服christie,甚至没考虑自己一个格盘重启的失忆症患者从哪来的压力。他不愿意再看病,不愿意再频繁地穿梭在各个医院,不愿意接受医生们审视的目光,也不愿意再吃药。
&esp;&esp;他甚至对来往穿着白大褂的工作者们产生了一丝抵触心理,托幻觉的福,医生这个职业给他的观感已经差到无法形容,他潜意识抗拒这种接触,抗拒对方像是观摩一个物品的眼睛。
&esp;&esp;他不愿意接触这类人,似乎觉得过多的接触并不会产生什么好东西。
&esp;&esp;christie的眼眶还红着,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嘴里说的话却没有面上表现的柔弱,一字一顿就像要将印桐钉死在地上:“你能不能别闹了,”她的声音有些抖,言语间呼吸的声音就像在啜泣一样,“医生是在给你看病,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esp;&esp;“他看不好,我也没有病。”
&esp;&esp;“谁说你没病的?你就是病了!你需要吃药,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好好吃药?!”
&esp;&esp;“你能不能听话一点,”她的声音低下来,语气里含着几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桐桐,对不起,我真的,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esp;&esp;印桐蹲在地上,视线一圈一圈地描摹着地砖上的花纹,直到腿脚发麻,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esp;&esp;“我只是压力太大了,”他说,“我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esp;&esp;christie交叠着手指,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她的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睫羽一颤,那些扑簌的泪珠就会被抖落在皱成一团的裙摆上。
&esp;&esp;“好不了的,”她轻声呢喃着,“一直待在这里,你永远都好不了的。”
&esp;&esp;然而印桐打断了她的话,固执地强调着:“我会好的,”他就像在说服christie,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说,“我会一点点好起来,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sp;&esp;他没有抬头,刻意地忽视了周遭细碎的杂音,血色的夕阳像是被打碎了的鸡尾酒般漫过他脚下的地面,有什么东西蠕动着,发出缓慢而又黏腻的声音。
&esp;&esp;花坛边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剥落的瓷砖碎片就像被踩碎的饼干,发黄的眼珠顶开斑驳的碎片黏连在花坛深处,它转动着看向印桐的方向,无机质的瞳孔中就像藏着一只贪婪的怪物。
&esp;&esp;而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无数的眼珠诞生在静谧的黄昏里。
&esp;&esp;印桐蹲在那些视线中央,缓慢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esp;&esp;他像是听到有谁发出甜腻的声音,娇声嗲笑道。
&esp;&esp;——“我找到你了。”
&esp;&esp;……
&esp;&esp;浑浊的梦境瞬间散去,印桐从噩梦中惊醒,仰躺在杂物间狭小的床上大口喘息。
&esp;&esp;他身上全是汗,衣服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在他视野里由虚到实,渐次勾勒出黄昏下切割整齐的窗框。
&esp;&esp;有个影子正映在殷红的天花板上。
&esp;&esp;印桐猛地齐声向外看去,窗外的屋沿下堆叠着几个箱子,花店的老板娘弯腰站在外面,正试图把它们搬回花房。
&esp;&esp;背对着他的女人体态臃肿,却依旧还是人的模样。
&esp;&esp;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松了口气。
&esp;&esp;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熟人而感到安心,也许是因为脱离了幻觉而心怀庆幸。印桐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就像破了口的气球,整个人缩成一团窝进狭小的床铺里。
&esp;&esp;他无意识地环着双膝,视线毫无焦距地落在床前铺满夕阳的地方,直到屋外传来敲窗户的声音,“咚咚咚”,正好三声轻响。
&esp;&esp;“你醒了?”印桐转头望过去,窗台外的老板娘冲他招了招手,声音穿过冰冷的玻璃窗,带着几分模糊的笑意,“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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