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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宋卿鸾瞥他一眼,却是没气力说话了。却在这当口恍惚想起临出门前,周怀素曾百般挽留,说是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雪,不如就在他府上留宿一晚,却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无非是说甚么怕传出去惹人非议,落人话柄云云。可惜她同段尧欢的事,朝野皆知,再是离经叛道不过,她也确实从不在乎这些。所以这套说辞,非但站不住脚,说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迂腐,偏生那会子就是一根筋,说什么也要回宫,好在周怀素虽心如明镜,却也并不点破,只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教她心虚。如今回想起来,若先前应了周卿之邀,罢朝一日,等到明日正午,暖阳当空之时再行回宫,又哪里用受这冻寒之苦?不由得微微一哂,摇头道:“我真是犯贱呐。”
&esp;&esp;朝露殿的火墙早已烧起了暖炭,此刻又点了火盆,宋卿鸾在里头坐的久了,方觉身子回暖过来。
&esp;&esp;小全子端了一杯参茶过来,与宋卿鸾道:“圣上,先歇歇,喝杯参茶暖暖身子罢。”宋卿鸾闻言放了笔,伸手捧了杯盏在手心,只觉这里头的热意沿着杯壁缓缓传至手心,倒比手炉还好用些。她一面暖着手,一面回想今日与周怀素在周府所议内容,其实也无非是听他分析朝中局势,权利纠葛,这些宋卿鸾本也知悉,不过周怀素自有另一番见解,倒也让她受教,其中最令她上心的,自然是同段尧欢相干的事体。周怀素的意思是,如今他既已拜相,那么段尧欢手中对于朝中寻常事务的决策权,自然会慢慢过渡到他的手上,再要紧些的,如今宋卿鸾也决计不会再同他商议,而太傅一职本就位高尊崇而并无实权,那么架空他是迟早而又理所应当不被诟病的。只是若此举引起他本人不快,则需考虑另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段氏一族比较特殊,因先辈之故,段尧欢手中执掌相当大一部分兵权,不同于寻常派兵需要皇帝敕令换取兵部令信,段尧欢手中执有的兵符可直接调派底下军队——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段家军”,自段世流率兵起,长年累月下来,底下士兵早已只认段家兵符与其主人了,眼里哪里还有什么皇帝?周怀素的言下之意,便是怕段尧欢造反,要宋卿鸾想方设法,先夺了他的兵权,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彻底在朝堂上压制住他。
&esp;&esp;宋卿鸾想到此处,颇感头疼,其实她最初的意思,是找一个人与段尧欢相互制衡,并非一面倒地将其打压。但仍要段尧欢沾手朝务,她终究放心不过,所以才要周怀素将他彻底架空。可若按周怀素所言,万一将他逼入绝境,反而迫使他造反呢?可要夺取他的兵权,又谈何容易?宋卿鸾想到此处不由得嗤笑一声,其实早年她就向他提出过索要兵符,将他底下的军队划入正规驻军,可却被他婉言拒绝了,问起原因,他却只淡笑地说了四个字——时机未到。此时宋卿鸾不免忿忿地想:甚么时机未到?不过是留守拖延的借口罢了,难道非得等你起兵造反的时候,才算到了时机么?哼,你既留了一手,自然是另有所图,可笑我那时居然不疑有他!
&esp;&esp;所以总而言之,如今压制段尧欢,仍是不能操之过急。朝务决断方面,还是得给他留有余地——至于彻底压制,虽说如今不成问题,但是既埋有隐患,就还得从长计议——至少是在自己想到法子夺取他的兵权之前。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esp;&esp;醉酒
&esp;&esp;宋卿鸾想地深了,不觉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参茶,这一下却彻底清醒了——她一下把茶杯掷开老远,抬头看向小全子,向他大声抱怨道:“好你个小全子,又不给朕放糖!”
&esp;&esp;“哎呦喂……”小全子一脸委屈道:“奴才冤枉啊,奴才先前可是满满放了三大勺啊!”
&esp;&esp;宋卿鸾闻言又气又笑:“你是傻了不成?朕早就吩咐过,寻常茶水中便要放三勺糖,何况这忒苦的参茶,少说也得放六勺!”
&esp;&esp;小全子为难道:“可太医说,饮食过甜,对身子也不好啊。”
&esp;&esp;宋卿鸾嗤之以鼻,放下手中参茶,起身自去逗弄鸟儿。
&esp;&esp;那鸟儿通体雪白,只头顶上方一小块羽色略显淡黄,正是上回段尧欢所赠白玉金顶鸟。
&esp;&esp;宋卿鸾此时手上抓了一把鸟食,正伸进鸟笼仔细喂它,那鸟儿极具灵性,每每此时总会拿白色羽翼轻轻蹭她手掌,满是撒娇讨好意味,往往惹得宋卿鸾咯咯发笑。
&esp;&esp;小全子追过去想再劝说几句,哄她喝下参汤,好驱寒暖身,可宋卿鸾全然不理,只顾逗弄鸟儿,间或欢笑几声,只把他当空气一般。小全子不免有些懊丧,却又想道:若此时段太傅在这,就好了。
&esp;&esp;此时从外间传来一阵吵闹动静,宋卿鸾略一皱眉,小全子会意,立刻赶去外面察看了,却在片刻之后赶回来,踌躇禀告道:“是段太傅……是段太傅在外面,他像是喝醉了酒,闹着非要进来……”
&esp;&esp;宋卿鸾乍听到“段太傅”三字,面色立即阴沉下来,明明前一刻还在兴致盎然地喂食,却在下一刻将鸟食悉数扔到鸟儿身上,狠狠地推了一下鸟笼,吓得笼中之鸟怪叫一声。宋卿鸾微微眯起眸子,阴冷道:“未得召令便敢擅闯禁宫,他以为他手下有几个兵,就可以当宫中禁军全死光了么!”重重换一口气,冷笑道:“他不是想发酒疯么,好啊,正好外面天寒地冻的,足可以让他清醒一下——把他给我扔出去!”
&esp;&esp;小全子脸色大变:“圣上,使不得啊……”
&esp;&esp;“怎么?如今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esp;&esp;小全子无法,只好领命退下。宋卿鸾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他:“算了,让他进来吧。”一面疾步上前,赶在了他的前面:“挑这样的天气进宫,还是晚上,他是傻了么?”
&esp;&esp;等到了殿门口,果然见到段尧欢正歪歪斜斜地,由几个内侍扶着,嘴里仍在含糊低语,看样子确实醉的不轻。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要醉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想而知到底喝了多少酒。
&esp;&esp;宋卿鸾不由皱起了眉,想近身察看情况,甫一抬脚,却又止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吩咐人将段尧欢扶了进去,自己尾随其后,等将段尧欢安置妥当,又挥手将一干人等全部屏退。
&esp;&esp;殿内红烛高烧,灯火通明,宋卿鸾站在榻前几步开外,仍能将段尧欢一些细微举动尽收眼底。
&esp;&esp;他半躺半坐在床上,仍是半闭着双眼,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醉话,眉头却始终皱着,似乎在半醉半醒之间,仍有诸多苦痛难以遣怀。
&esp;&esp;宋卿鸾隔着几步之遥看他,见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自己,伸手道:“卿鸾……”
&esp;&esp;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部线条映衬地分外柔和。他的一双眸子染了醉意,里头仿佛有千般情意欲说还休,就那么脉脉地望向宋卿鸾,无声无息之间,倒映着烛火跳跃。
&esp;&esp;宋卿鸾终于还是慢慢地踱了过去,她停在榻前,低头看着他道:“王爷未得传召深夜入宫,想必是有什么急事罢?”
&esp;&esp;段尧欢挣扎着起身,将宋卿鸾一把拉过,带入怀中,紧紧搂着她道:“卿鸾,你终于肯见我了,你是还在生我的气么?你为什么……为什么……”
&esp;&esp;宋卿鸾冷笑一声,正欲将他推开,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微微退开些许,试探地抚摸的额头——果然是烫的惊人!
&esp;&esp;宋卿鸾几乎瞬间乱了心神,她看向段尧欢,见他此时复又闭上双眼,连醉话也不再有了,显然是已经昏睡过去。她见了他这副样子,已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太傅,太傅,你别吓我啊……”转头朝外间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esp;&esp;小全子赶来时,便见宋卿鸾将段尧欢半个身子搂在怀里,眼眶泛红,脸色惨白,抬头见是他来了,忙哆嗦道:“快,太傅烧得厉害,快去传太医!”
&esp;&esp;小全子闻言忙不迭地跑出去,可因宋卿鸾在宫中从来只传唤李太医看诊,时间久了,旁的太医不免就有些懈怠。偏巧今日不是李太医当值,那位当值的黄太医如何能想到今晚会被传唤,早早地便上床歇息了。又因这天寒地冻的,这一路上多有耽搁,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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