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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枯坐到日暮时分,夕阳坠入屋脊之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扶舟身形踉跄地从后门进来,冲他点头示意诸事已毕。
&esp;&esp;他没出声,只是指了指院中那条碎石扑成的甬道。
&esp;&esp;扶舟会意,顾不得身上的数处重伤,在碎石上跪了下来。
&esp;&esp;孟璟惯常瞧不惯他和东流多嘴,时不时地给些教训是常有的事,但多半都无关痛痒,罚跪这种事,往前数十年也未有过。这般隐隐压着怒火并不发作的时刻,他更是从未见过。不用想也知,楚怀婵的事没能瞒住,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屋内那樽近乎凝固的塑像。
&esp;&esp;良久,孟璟缓缓走出来,停在他跟前不远处。
&esp;&esp;他小心翼翼地探听胎儿的情况:“主子,有事么?”
&esp;&esp;孟璟猛地飞起一脚,径直踹在他右肩上:“你说有事没事。”
&esp;&esp;他被踹倒在地,但半句痛呼也不敢发出,赶紧重新跪好。
&esp;&esp;孟璟垂眸看向身前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心腹,扶舟方才被锦衣卫暗箭所伤留下的伤口重新开裂,衣衫又被染深了几分,他运气忍下剧痛,艰难开口:“少夫人百般恳求不要告诉您,我……”
&esp;&esp;孟璟冷眼看着他,听他继续接道:“头一次诊出喜脉是在一个月以前,少夫人说,您性子如此,若知此事,初期胎象不稳,您必然会陪着就地休养安胎,前往靖远之事又要容后再提,甚至可能拖到生产之后。但这是您牵挂多年的大事,少夫人不愿耽误您,说是夜长梦多,此前便多有波折,若此番再一年左右都停滞不前,这中间保不准又要再生多少事端。”
&esp;&esp;他有些不忍,咬了下唇才道:“原本胎象将稳,若非突然杀出来一个陈景元,咱们带的人也完全足够护住少夫人了,少夫人此前身子也不算太弱,虽舟车劳顿,但脚程慢,不至于有大影响,况且彼时已至陕西境内,返程与到靖远所需花费的时日相差不了多少,所以……我自作主张,答应了少夫人。”
&esp;&esp;孟璟微微闭眼,没再说话,转身重回里屋,脱靴上榻,将人环进怀中,双手则在她身前,替她强行打开了因受痛而本能蜷曲的手指。
&esp;&esp;扶舟则仍旧跪在院中,直到入夜,孟璟也没传膳,他更是不敢起,在原地端端正正地跪着。直到三更,月上中天,忽有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他右前方,他抬眼望去,见是张览,没忍住开口问道:“怎样?”
&esp;&esp;“世子的毒?”张览平静道,“虽因强行动武致中毒颇深,但毒常见,有法可解,不必担忧。”
&esp;&esp;扶舟往屋里看去,孟璟未掌灯,室内黑漆漆的一片,他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
&esp;&esp;楚怀婵此前虽被陈景元一连两次踹倒椅子,少不得受了些剧烈震荡,但因倒地时下意识地屈腿护住小腹,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问题的答案应该能令他稍微松快些,张览老实对他道:“受了些惊吓,胎象不大稳,但悉心调理,不会有大事。”
&esp;&esp;这算不幸中的大幸,扶舟心内微微松了口气,又听他接道:“但夫人受的伤不轻,剧痛难忍,且失血过多,身子太过虚弱,若用药,恐伤胎儿。”
&esp;&esp;他垂眸看向身前脊背笔挺的重伤之人,缓缓问道:“师兄……你有好的法子么?”
&esp;&esp;扶舟缓缓抬头看他,颇觉世事弄人,笑里带了些苍凉的意味:“还以为你不肯承认。老头呢,死哪儿去了?”
&esp;&esp;张览黯然道:“魂归故土,葬在北邙山,拥洛水,全师父生前游遍大好河山之愿。”
&esp;&esp;扶舟彻底怔住,不敢置信地看他:“怎么可能?死老头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我死命追都追不上,这才多少年,他怎么可能就真没了?”
&esp;&esp;“当年为我治伤耗尽心血,后来强撑了两年,终于还是油尽灯枯。”
&esp;&esp;“两年。”扶舟仰头,状似浑不在意地笑笑,“你果然比我强得多。”
&esp;&esp;“滚去治伤。若治不好,世子留不留你命我不知道,我
&esp;&esp;月光一寸寸东移,终是洒在了床边。
&esp;&esp;孟璟借着这光亮,目光落在她唇上。当日因忍痛而咬出的那一连串伤口,都在这七日里渐渐结痂脱落,只留下了许多细小的暗痕,他探手过去,轻轻抚过她这近乎满目疮痍的下唇,尔后在她颊边,极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esp;&esp;瑶台西落之时,楚怀婵指尖轻轻颤了下,她在迷迷糊糊间睁眼,忽地感受到头皮被微微牵扯,不得不停下了刚醒来时无意识的动作,侧头往痛感来源处看去。
&esp;&esp;尔后,她便看见了那个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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