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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2页）

&esp;&esp;霍老夫人垂下眼帘，避而不答。

&esp;&esp;霍明锦嘴角微微一扯，掉头离去。

&esp;&esp;直到他踏出霍家大门，躲在暗处的随从们才敢奔入祠堂，为霍明恒诊治。

&esp;&esp;走出很远以后，霍明锦回头遥望安国公府。

&esp;&esp;他生于此，长于此，多少次他拜别母亲，跟随父兄驾马离去。凯旋时，母亲带着女眷们在门口翘首盼望，他面上镇定如常，无悲无喜，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这是他的家宅，雕梁画栋，庭院深深，风光显耀了许多年。如今沐浴在月夜中的宅邸依然轩昂壮丽，但隐隐却渐渐现出几分垂暮之色。霍家祖辈几代含辛茹苦，在皇权争斗的夹缝中谋得一条坦途，如今也要走到头了。

&esp;&esp;多少代的心血，湮灭不过刹那间。

&esp;&esp;他不由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孤身潜入敌营，一把火烧了鞑靼人的粮草。火光冲天，漫山遍野都是燃烧的火龙，鞑靼人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他站在对面山头上，眺望父兄追击敌军，心头热血滚沸，四肢百骸流淌着滔天怒意，喊杀声响彻云霄。

&esp;&esp;难道真如父亲所说，霍家人杀孽太多，最终也躲不过家族覆灭的命运？

&esp;&esp;十二岁那年求字。

&esp;&esp;本地人迷信，觉得举人老爷一身正气，写出来的字也自带辟邪的效果，端阳当天把他写的字挂在堂屋里，可以驱邪。

&esp;&esp;傅云章为此忙活了好几天。

&esp;&esp;他写字的时候，傅云英就不抄书了，站在书桌旁，全神贯注盯着他，揣摩他下笔的动作。

&esp;&esp;她发现傅云章认真写出来的字非常有气势，初看清隽端正，细看潇洒不羁。和他平时写的字有些不同。

&esp;&esp;傅云章写好给陈知县的字，看傅云英一眼，唇边带着笑意，“英姐，我的书房缺一块匾，你觉得取什么名字合适？”

&esp;&esp;傅云英一手托腮，挨在书桌边看他刚刚写好的字，随口反问：“二哥可有喜欢的？”

&esp;&esp;“正是没有喜欢的，才让你取名。”

&esp;&esp;傅云章拍拍她的脑袋，故意弄乱她头顶的发髻，“你拜我为师，还没送过拜师礼，就给我的书房写几个字吧。”

&esp;&esp;傅云英抬手整理发辫，面露疑惑之色。

&esp;&esp;和傅云章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反而越看不清他。

&esp;&esp;江上乌篷船惊鸿一瞥，以为他是一个翩翩美公子。祠堂听他舌战宗族族老，认识到他外圆内方，是个有所坚持之人，不像寻常迂腐书生。

&esp;&esp;他风姿出众，举手投足无不文雅端庄，她一直以为他应该像魏选廉一样，俊秀儒雅，性情温文。

&esp;&esp;在外人面前他确实如此，清冷出尘，气质高华。

&esp;&esp;然而私底下两人独处时，傅云章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懒散，不拘小节，看过的书随手丢在一边，用过的笔随处乱放，会说一些市井趣事逗她发笑，对某些圣人之言不屑一顾。

&esp;&esp;他的儒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不是伪装，但毛手毛脚，经常打翻砚台的他也是真实的，鲜活的，不掺一丝假。

&esp;&esp;傅云英想不通他为什么差别如此大，干脆不去想，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说：“近水知鱼性，近山知鸟音。二哥你喜欢听雨水敲打灵璧石的声音，不如就叫琳琅山房？”

&esp;&esp;傅云章怔了怔，“你怎么晓得我喜欢听雨声？”

&esp;&esp;“上个月落了几场雨，我在书房里抄书，听到外面雨声琅琅，池水流淌，甚为悦耳。”

&esp;&esp;傅云英指指卸下屉子的窗户，院子里什么都没种，只有一泓碧绿池水和墨黑灵璧石，看着实在单调，可落雨时却别有意趣，意境悠远，“很好听。”

&esp;&esp;傅云章面上浮现出几丝笑意，重复几遍“琳琅山房”这几个字，颔首道：“好，就叫这个。”

&esp;&esp;他扬声叫莲壳进来，吩咐他准备绢纸，让傅云英写字。

&esp;&esp;“我的字写得还不到火候，二哥你真的要把我的字镌了当匾？”傅云英看他不像是开玩笑，问道。

&esp;&esp;傅云章含笑道：“无妨。”他顿了一下，“我也给你写几个字，你挂着可以辟邪。”

&esp;&esp;傅云英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esp;&esp;她写好字，去侧间洗手。回到书房时看到傅云章趴在书案上，伸长胳膊够窗下高几上的攒盒，宽大的青袍袖子扫过书桌，哗啦啦几声，纸张撒得到处都是。

&esp;&esp;他回首护住桌沿摇摇欲坠的笔架，手肘扫到另一边的书匣，一声巨响，镇纸跌落在地，好险没有摔裂。

&esp;&esp;傅云英习以为常，蹲下帮忙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整理书桌，把攒盒挪到傅云章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二哥，我给你筛杯茶？”

&esp;&esp;傅云章点点头，一派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出丑了。

&esp;&esp;傅云英筛了杯桂花茶给他，怕他失手打翻茶杯，只筛了一半茶水。

&esp;&esp;傅云章端起茶钟喝茶，面前一摞纸张，是苏桐带来的功课。他喝完茶，把纸张一一摊开，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批注和修改意见，指出其中的错误。眉头偶尔微微蹙起，偶尔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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