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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王理了理自己云水蓝的朝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坦然进了太和殿,这是他伤愈后初次上朝,周围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各异,鄙夷、不屑、赞赏、肯定,种种皆有,梅庚目不斜视,不以为意。
明晃晃的龙椅上坐着已过天年的老皇帝,早年的英明神武早已在这些年的纵情声色下消失殆尽,只剩花白的头发与发福的身体,皱纹遍布的眼睑乌青明显,即使那奢靡金贵的龙袍穿在身上也显得极不协调。
梅庚敛下眼,同百官一起参拜,高呼万岁,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年在这大殿上干的混账事,彼时的楚策气度无双,绝美绝艳。
早朝无非就那点事,楚国虽然势弱但绝不至国破家亡的地步,西北之战梅氏在朝为官的死了个干净,只剩下梅庚这么个年轻异姓王,很快便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他。
“陛下,臣以为此次西北大败,当是庸人所致。”
这个庸人是谁不必多说,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
梅庚掀了掀眼皮,余光睨了眼那花白胡子的精瘦老头,在记忆里思索了半晌才想起来——林党,礼部侍郎。
看来前几天当众惩戒林子忱被记恨上了,梅庚眉梢挑了挑,一言不发。
有人当了出头鸟,讨伐之言便如潮水般涌来,梅氏大败,武将也跟着面上无光,吵又吵不过那群舌灿莲花的文臣,只得一个个沉着脸缄默不言。
但总归有意外,例如说起话来比文人墨客还凌厉的陆太尉。
“陛下,臣有一言。”陆太尉一步踏出,得了允准后便意有所指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大人口口声声说责任皆在西平王府,敢问何人敢替梅氏上阵杀敌?”
换言之——你行你上!不行闭嘴!
“陆太尉此言差矣。”林卢手里持着笏板,面无表情道:“无论如何西北大败,西夏使臣将至永安和谈,且不谈大楚损失,我等文臣各司其职,梅家军身为武将,在其位忠其职也无可厚非,得胜归来有封赏,败军之将为何不可惩?”
如此一来,便又是一番你争我辩,仿佛几万只蚊子聚在一起嗡嗡嗡。
“陛下,臣有话说。”
清冽低沉的嗓音响起,大殿上有一瞬的寂静,众人都瞧向那身着云水蓝蟒袍的异姓王,却见他神色微沉,目光扫过先前字句征讨的人,森寒视线似是带了阴暗的狠戾,多年风霜为刃,残忍冷酷的气场都仿佛裹了层淡淡的血气,被这视线扫过的人无一不满身冷汗,想不通一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西北之战,我梅氏嫡系二十三人,将士十万,命丧金乌岭。”
他一字一顿,握笏的指节泛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因垂首而敛下的眼底却一片平静。
前世他被这群老东西打压了数年,今生若是再受他们的冤枉指责,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棺材里长眠了。
殿上闹剧,立军令状
“西夏兵器精锐,粮草充裕,而我大楚,粮草迟迟未至,伤兵无人照看,战至半年前,早已是手无寸铁以命相搏!”
“纵是如此,我大楚儿郎,从未后退半步,其心忠烈,天地可鉴。”
“诸位大人口口声声称此次兵败,全系我军无能,本王倒是想问上一问,军饷何在?粮草何在?兵器何在?”
尚且年轻的将军俯下身,嗓音沉且喑哑,说到最后更是变为激愤质问。
这话一出,殿上先前言辞激烈的众人一时静默,鸦雀无声的大殿上仿佛还回荡着掷地有声的质问。
楚皇听闻此言更是勃然大怒,怒火在胸膛翻腾,足有半晌,工部尚书满头冷汗地先开口道:“启禀陛下,绝无此事,工部所铸刀剑早已送往西北战线,从无拖迟。”
户部尚书紧接着站出,斩钉截铁,正义凛然:“启禀陛下,同徐大人一般,我户部账簿均可查证,绝无苛待阵前将士,粮草军饷必定送入西北,怎可能如西平王所说!”
工部尚书徐钰休,户部尚书袁通,两人均是老臣,此刻脸色却极难看,西北战败,必定要有人来背这个锅,西平王已封王,不曾问罪,可见楚恒之有意保他。
至于粮草和武器去哪了,知道的人心里都有数。
梅庚不急不缓地冷笑出声:“二位大人急什么,自西北而归的将士不足十万,陛下不妨细细盘问,纵臣通天之能,又如何收买数千将士?”
“西平王一面之词!”徐钰休拂袖斥道,“西北战败,数千人又如何?他等自知有罪,难免为自保欺瞒圣上!”
“大人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梅庚余光瞥了眼面露迟疑的楚恒之,唇边笑意讥讽愈发浓郁。
方才还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被这两个老东西夺了话头,便又开始犹豫,却不想想自个去查个清楚,这皇帝当得只知享受皇位带来的富贵荣华,滔天权势,却将身为帝王的责任忘得一干二净。
早年的楚恒之也曾勤勉朝政,豪气冲云,指点江山,可惜人越老,不仅多疑,更是怠惰不已,纵情声色,不理国政。
想着想着,梅庚轻叹,前世逼宫到底还是晚了点。
“陛下。”袁通也不同梅庚争辩,反倒俯身对楚恒之喊冤,“西平王在军中声望有目共睹,定是为脱罪而捏造此等荒谬之论,还望陛下明察。”
徐钰休及户部工部等人当即附和喊冤,好似真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就差在殿上涕泪横流或是一头磕蟠龙柱子上证明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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