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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河套以东,是北燕皇帝的国都所在,叱罗杜文用的是杨寄当年的法子,只不过,这回他是驱杨寄为狼,帮他对付自己的哥哥叱罗乌翰。那么,叱罗杜文的心思,无外乎占领姑臧和金城这一线宝地,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
&esp;&esp;当然,杨寄也知道,叱罗杜文不会平白做个好人。果然,集市中央那人昂然道:“不过,你们南人太奸猾,我不得不留给自己一条后路。”
&esp;&esp;他的要求提得很过分:“杨寄,你把妻子留下。”
&esp;&esp;杨寄瞬间冷了脸,声音也因之变得冷冷的:“你开玩笑吧?你们不在乎这事儿,我们可在乎!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一样是不共戴天的!”
&esp;&esp;叱罗杜文笑道:“我不开玩笑。我们可以慢慢耗着,我大不了屠城,不怕逼不出你来;你想活着出姑臧,就把夫人留下。但是,你要肯照我说的做呢,日后,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就不动她。一次不听话,我就送一个人肉部件儿给你赏玩赏玩。”
&esp;&esp;杨寄不说话,阴沉沉地拧着眉毛。叱罗杜文勾着嘴角笑,也渐渐觉得脸颊的肌肉发酸。他们各怀鬼胎,互不信任,却都觉得这种隐晦不清,无法断定强弱的时刻,恰恰是谈判的最佳时机,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esp;&esp;叱罗杜文眼看着杨寄的身影慢慢退到巷道的阴影处,他心一紧,从马鞍上抽出鸣镝,搭上了弓。
&esp;&esp;“等等!”声音还是杨寄的,有些低沉,有些不甘,有些痛楚,他说,“我可以同意……你等一等,我把人送来。”
&esp;&esp;夜风打着旋儿吹过来,绕着叱罗杜文一周,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卷起浓浓的腥膻气息。杨寄的马蹄大约踩踏在横流的鲜血之中,“噗噗”作响。叱罗杜文万分警觉,吩咐手下所有人严装待命。过了很久很久一般,他们才重又看到杨寄过来,带的人和刚才一样也不多,但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战战兢兢站在他的马前,终于抖索着,一步,又一步,朝着叱罗杜文那里而去。
&esp;&esp;杨寄的脸大半落在阴影里,眼眶里闪着的泪花被火光映着,显得格外明亮。
&esp;&esp;叱罗杜文眯了眯眼睛,叫人上前搜了一番,那女子略略挣挫,也挣不过,抽咽着被从上到下摸了一轮。叱罗杜文的亲兵过来回报道:“没有带武器。但是——”
&esp;&esp;☆、质子
&esp;&esp;来人没有带武器,但是并不是沈沅。
&esp;&esp;叱罗杜文看清楚那张脸以后,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拔出手中的宝剑,几乎就要挥上去。那女子磕磕巴巴说:“等等……等等……”
&esp;&esp;杨寄也在巷口喊道:“扶风大王,你先听我说!”
&esp;&esp;叱罗杜文冷笑道:“杨寄,你打量我是白痴么?你随便派一个女人过来,我就信了你?你当我是我阿兄忽伐,被一个娘们儿迷得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的敌手是谁?!”
&esp;&esp;杨寄说:“她不是我妻子,因为我妻子刚刚生了孩子,身体虚得要命,实在无法出门。”那女子及时抬了抬胳膊,叱罗杜文才看见,她从斗篷里伸出来的手臂中,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小婴儿熟熟地睡着,圆脸型,脸皮皱皱的,额头很饱满,长长的眼线,长得是有点像沈沅。
&esp;&esp;叱罗杜文有些惊愕,抬头时杨寄的声音恰好沉沉地响起:“大王,这是我刚出生几天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我的诚意,够不够?”
&esp;&esp;叱罗杜文怔怔的,下马把孩子接过来。他大约从来没有抱过孩子,动作很别扭,孩子的脖子崴着,不舒服地哭叫起来,杨寄马上前进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他急急说:“你……你让阿珠抱吧……孩子这样不舒服。”
&esp;&esp;叱罗杜文警觉地看看送婴儿来的那名女子,摇摇头说:“不必,你的人我信不过。”他调整了一下胳膊,让婴儿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
&esp;&esp;杨寄又道:“最好……最好找个乳母。”
&esp;&esp;叱罗杜文瞥瞥他,仍是不说话,眉梢撇过不易觉察的厌恶和烦躁。他正打算说点什么,突然看见谁从后头暗暗的巷道里朝杨寄冲过来,到得杨寄马前,便是身子一矮,不知是绊倒了还是跪倒了,接着听到尖锐而熟悉的女声:“杨寄!杨寄!你在做什么?!”
&esp;&esp;是沈沅。叱罗杜文肚子里的话突然咽了下去,凝神注视着沈沅和杨寄。
&esp;&esp;杨寄很快下了马,跪在尘埃间扶着沈沅,似乎低声在劝着她什么,沈沅几近歇斯底里,捶打着他的胸口,嘶嚎着:“你这个混蛋!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他才这么小,他是你亲生的!”反反复复,也就重复这几句。发作累了,她几乎要瘫软了,末了,茫然四顾,突然目光锁定了集市门口的叱罗杜文,艰难地起身,发足过来,似乎要前去抢回她的孩子。杨寄在她身后死死地抱住她。沈沅产后无力,哭得声嘶力竭,人整个扑倒在地,也无法挣脱,最后只能抓起杨寄的一只手狠狠咬了下去……
&esp;&esp;叱罗杜文远远地仔细打量这一幕。杨寄会装,他已经见识了,但是沈沅和他有几日接触,是个直来直去,没啥心计的普通女子。这种母亲发自肺腑的失子之痛,无法伪装得出来,更无法装得这么像。他远远地听见沈沅尖锐到几近裂帛的声音,刺着耳膜:“大王!大王!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儿子,我跟你走!他才出生几天啊,怎么离得了家!”
&esp;&esp;叱罗杜文素来自恃心硬,这会儿却觉得胸口微微发堵酸胀,仿佛腔子里的那颗小东西变柔软了。他镇定心思,清清喉咙,对杨寄道:“杨将军,你的诚意我明白了。现在,我要走了。道路上,你清一清吧。”
&esp;&esp;杨寄抬眼看了看他冷漠的模样,一手箍着沈沅,一手挽着马缰,抬下巴指了指西头的一条道路:“那里用的牲畜最少。”
&esp;&esp;叱罗杜文示意一个亲兵前去探路,少顷,亲兵回来,附耳说了几句。叱罗杜文目视杨寄道:“外头,我的人已经到了,不过,看你今日也算乖巧可怜,便饶过你一次。”他鞭指东头的巷道:“走!”
&esp;&esp;杨寄并没有伏兵——他那百十号人,根本设不了伏——但叱罗杜文的话,让他心里又安了许多。见他们一队人马离开,便赶紧把沈沅抱上马,在棋盘般错综的巷道里绕了两圈,才重新回到集市中心的位置,回到他们所在暗仓里。
&esp;&esp;“险是险,”他拍拍胸,“不过我现在也摸清叱罗杜文的脾性了——好胜争强,疑心病重,还喜欢吹牛。”他带着点嬉笑,回头看着沈沅,然后看到她浑身哆嗦着,眼睛通红,泪水流干了似的一滴都没有,顿时笑不出来了。
&esp;&esp;“阿圆……”他抱住了她,想要说什么,却一把被沈沅推开了。沈沅瞪着眼睛问:“杨寄!你这个王八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忍心把亲生儿子送到敌人手里去?你既然怕死,怎么不把我送过去?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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