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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说了不听,孩子大了,有主意得很”
&esp;&esp;钟爸愿意站在大太阳下头聊天,钟莹不愿意。她左顾右盼,小幅度挪动脚步,退到饭盒男身后,趁两人不注意,转身快步走掉。
&esp;&esp;钟家离这道门不远,是家属区众多平房中的一座。四方小院三间屋,外带一间自建厨房,父女两人住着绰绰有余。
&esp;&esp;钟莹打开家门进堂屋,端起方桌上的搪瓷大杯灌了一肚子凉茶叶水,昨晚的剩菜罩在灰网罩下面,一只苍蝇绕着网罩乱飞,不时落下寻找入口。
&esp;&esp;石灰墙,水泥地,朴素到堪称简陋的家具,五斗橱摆设乱糟糟的,木沙发的凉坐垫掀开了一半,扶手上扔着没洗的汗衫,蓝色塑料拖鞋东一只西一只不羁分离着,墙上挂着一张黑白女人照片。
&esp;&esp;钟莹不知道遗相为什么要挂在正对餐桌的位置,那个微笑的中年妇女每天注视着父女俩吃饭,让人芒刺在背食不下咽。
&esp;&esp;当然,就算没有中年妇女的注视,她也一样食不下咽,食堂饭菜不好吃,老钟的厨艺更是一言难尽。
&esp;&esp;脑袋摔破昏迷刚醒那阵儿,给她送鸡汤鱼汤的胖大婶手艺倒是不错。可惜只送了两天就被钟静赶走了,她还指着鼻子骂老钟不要脸,对不起她死去的母亲。
&esp;&esp;鉴于钟莹刚醒不了解情况,不便发表意见,静静听静静耍了半天泼,逼得老钟发誓再也不和胖婶来往,才满意甩门一走了之,留下受伤的她接受老钟厨艺荼毒。
&esp;&esp;“莹莹。”家门推开,老钟进院停自行车。
&esp;&esp;“嗯。”
&esp;&esp;“我去打饭。”
&esp;&esp;“哦。”
&esp;&esp;不知老钟有没有发现过她的异常,十几天里,钟莹沉默寡言,茶饭不香,如非必须,一步都不踏出家门,这应当与从前那个喜欢玩闹的少女性格大不一样。
&esp;&esp;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老钟却似乎没起什么疑心。
&esp;&esp;所谓外人就是李舟桥,瘦高的十五岁少年,导致钟莹受伤的罪魁祸首。这几日他经常来敲后窗户,问她爬山去不去,水库去不去,录像厅去不去。钟莹置之不理,他便说,嘿,一点小伤就不去玩了,不像你的作风啊。
&esp;&esp;玩什么?命吗?脑袋都被他坑出一口子了还想着玩,不是心大就是脑残。这年代十几岁孩子喜欢玩什么钟莹不知道,反正跟她十几岁时玩的肯定不一样。
&esp;&esp;等饭的空档,钟莹回了隔壁房间,躺在简易板床上怔怔盯着灰蒙蒙的蚊帐顶。空气燥热,枕头上一股脑油味儿,草席黏糊糊的,电风扇摇头的声音像破车堵了缸,吹出的风都是热的。
&esp;&esp;这个家,这个院,这座城市,到处散发着贫穷落后的味道。
&esp;&esp;没有手机,钟莹不能忍,可事实上她不仅忍了,还一忍就是十四天。没有冰箱,没有洗衣机,家里唯一一台电视放在老钟屋里,那复古的款式钟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esp;&esp;如果说这些都还可以忍受的话,没有卫生间她就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
&esp;&esp;第一次走进家属区公共旱厕,一排无遮无挡的蹲位,和几个露着屁股一边蹲一边聊天的妇女着实把钟莹吓了个趔趄,捂着即将爆炸的膀胱冲回家中团团转,最后在痰盂里解决了问题。
&esp;&esp;那天她哭了,对着痰盂哭得伤心欲绝。老钟一句安慰没有,还催促她赶紧去把痰盂倒掉。
&esp;&esp;钟莹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去做这种事,只好捏着鼻子干了,回来又哭一场。
&esp;&esp;她很想回去,回到豪华单人病房,回到稀烂的身体里奄奄一息,又或者死透了,被她的埃尔法保姆车拉去火葬场烧成一堆钻石。
&esp;&esp;钟莹笃信自己的身体能烧出钻石,毕竟,她骨头上都镶着钻呢!
&esp;&esp;听到这句话时,她正处于人生最风光也最颓丧的时刻。无名指上戴着硕大的鸽子蛋,身上穿着高奢定制婚服,躲在休息室的洗手间里抽烟,亮堂堂的大镜子映照着她精致冷漠的脸。
&esp;&esp;那两个暴发户家的女人隔着一扇门议论她,言语间掺杂着浓浓嫉恨,艳羡和无可奈何。是啊,她骨头上镶着钻呢,之前有爸爸,之后有老公,爸爸败落没多久,又被老公扶持回了豪门行列。钟莹始终站在金字塔尖,死也要死得矜贵,谁都看不成她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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