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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那是她的声音,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她问他问题。她还不懂吗?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她在干什么?她撕了一块布,用那块长布条包住他的脖子接着,她又撕了一块,更大的一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她解开他的腰带,然后把那块布放在他的右臀旁,用力一拉,把布拉到他的臀部下。他右臀的皮肤烫得像火在烧。
“我不是来救你的。”他终于能说话了,于是,他说得很快,想尽快把话说完。他渴望平静,那无边黑暗中的平静——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如此渴望过,然而,他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只要她赶快走开,他就可以得到平静了。“我要找的是那个人他看到我了。他有办法指认我。就是他。我要找的人是他。好了,赶快走吧!”
“至少还有另外五六个人也能指认你。”她说。她的口气有点不一样了“我不相信你。”
“你最好相信!”
此刻,她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接着,她忽然不见了。她走了!她撇开他走了!现在,他很快就可以得到平静了,他会沉入那片无边的黑暗中,被澎湃汹涌的海水吞没。澎湃汹涌的海水会冲走他的痛苦。他翻身靠着车子,感觉自己仿佛在脑海的波浪中随波逐流。
接着,他又听到了声音。是汽车的引擎声,轰隆隆的爆裂声。他不喜欢那个声音,它干扰了他随波逐流的自在宁静。接着,他感觉到有人拉住他的手臂,然后又是另一只手臂。
“站起来。”有个声音说:“你要自己用力。”
“你放手!”他大声叫喊,命令着她。他觉得自己已经大声喊出来了,可是她根本不听。他吓坏了。命令一定就要服从!只不过,并不一定要永远服从。他想到一些事情,忽然产生这样的感觉。风又开始吹了,只不过,那不是苏黎世的风。那是在另一个地方,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在夜晚的天空。接着,他看到有人比了个手势,灯号亮起来了,然后他纵身一跃,被一道狂乱强劲的气流刮走。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那个声音又再响起。那个声音根本不理会他的命令,令他十分恼怒“把脚抬起来,抬起来!对了,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来,坐到车子里。背放松慢慢来。对了,就是这样。”
他感觉自己正往下坠落从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往下坠落。接着,那种坠落感突然停住了,所有的东西都停住了,一切都静止了。他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脚步声,他听得到脚步声还有门关起来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轰隆隆恼人的声音,从前面、从底下传过来从某个地方传过来。
他感觉自己在移动,在绕圈子。那种平衡感突然消失了,他感觉自己又开始往下坠落,然后又停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碰触到另一个身体,有只手抱着他,把他放下来。他感觉脸上很冷,然后,所有感觉都消失了。他又开始漂荡,现在,和缓的波浪起伏,一片无边的黑暗。
*
他听到上面有声音,远远的,但还不至于太遥远。在台灯的照耀下,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他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躺在床上,一张狭窄的床,身上盖着毯子。有两个人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其中一个是男人,身上穿着大衣,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她穿着深红色的裙子,一件白色上衣。深红色,就像她头发的颜色
那不是圣雅各吗?真的是她。她站在门边和那个男人说话。那个男人左手提着一个皮包。他们说的是法语。
“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那个男人说“要是我找不到你了,随便哪个医生都可以替他拆线。我想,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拆线了。”
“谢谢你,大夫。”
“我才要谢谢你,你真是大方。好了,我要走了。也许我还有机会再听到你的消息,不过,也可能没机会了。”
然后,医生打开门出去了。医生离开后,那女人伸手拉上门闩,转身看着杰森。杰森正看着她。她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来到床边。
“你听得到我的话吗?”她问。
他点点头。
“你受伤了,”她说“伤得很重。不过,如果你不乱动,好好静养,也许就不需要去医院。刚才来的那个是医生你也知道。我给他的钱是在你身上找到的。我给他的数目多得不寻常,不过,我听说他很靠得住。其实,说起来有点碰巧,用这种方式找医生算是你教我的。我开车的时候,一直听你说你需要找个医生,一个收了钱就会守口如瓶的医生。你说对了,那并不难。”
“我们在哪里?”他听得到自己讲话的声音,很微弱,但还听得到。
“一个叫兰斯堡lenzburg。的小镇,离苏黎世大约三十公里。那个医生是从韦伦wohlen。找来的,附近另一个小镇。一个星期后他会再来看你,如果你还在的话。”
“这是怎么?”他想坐起来,可是根本没力气。她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让他躺着别起来。
“我会告诉你怎么回事的,也许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但愿如此,但如果我说了,你还是不明白,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低头看着他,刻意让自己的口气平静一点“有个畜生正要强暴我——等他得逞之后,他就会遵照原来的命令把我杀掉。我本来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在施特普代街的时候,你想阻止他们,却没有办法,你叫我赶快喊救命,拼命喊不要停。当时你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为了警告我,你冒了生命危险。当时,你这样做很可能会被他们杀了。后来,你不知道怎么逃出来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你为了逃出来,受了重伤——而且,你还专程跑来救我。”
“是找他,”杰森打断她的话“我要找的人是他。”
“你对我说过了,不过,我还是要再跟你说一遍我先前的话。我不相信你。那倒不是因为你说谎的技术蹩脚,而是因为你的说法和事实证据兜不拢。华斯本先生,还是我应该称呼你伯恩先生呢?不管你叫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是做统计工作的。我讲究看得见的事实证据,而且,我可以轻易抓出错误。我受过严格的训练。两个男人跑到那间房子里去找你,可是我却听你说他们两个还活着。他们也能指认你。还有德赖艾本豪森餐厅的老板,他也能够指认你。这些都是基本资料,你和我一样很清楚然而,你却跑来找我。你跑来找我,而且救了我的命。”
“继续说,”他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力气了“后来怎么样了?”
“我做了个决定。这是我这辈子最困难的决定。我想也许只有遭受暴力、差一点丧命、却又被别人救起的人,才做得出这样的决定。我决定要帮助你。当然,我只是帮你一阵子,说不定只有几个小时。不过,我会帮你逃走。”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呢?”
“我差点就去了。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说清楚,我为什么没去找警察。那是因为差点被人强暴吗?我也弄不清楚。对你,我愿意把话说得很坦白。我听说女人可能遭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强暴了。现在我相信了当你对那个人大吼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声音里的愤怒和厌恶。我想,这辈子我大概永远忘不了那一刻,虽然我很想忘掉。”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呢?”他又问了一次。
“我听到德赖艾本豪森餐厅的老板说,警察在找你。他们在苏黎世设了一支专线电话,”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我不能把你交给警察。当时我不能这么做。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就无法这么做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为什么还不把我交给警察?”他问。
“那都只是道听途说,而且,那些人的说法和我自己的亲身体验不吻合。我亲眼看见的是,有人身受重伤还跑回去救我,而且为了救我,自己差点也没命了。”
“那个人实在不怎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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