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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春柳抬起眼,悄悄打量了一眼坐在窗户边的贵妃,只见贵妃只穿了身淡青的襦裙,单薄的衣衫被夜风吹得扬起,面上脂粉未施,看上去有一种凄冷的美。春柳没念过什么书,说不上来,只觉得贵妃很美,心里又忍不住觉得,贵妃真是可怜。陛下怎么会不喜欢贵妃呢,贵妃虽然人冷冷的,却并不打骂她们的。
&esp;&esp;不过主子之间的事,哪里轮得到她们当下人的操心,贵妃就算失了圣宠,也依旧好吃好喝着呢,除了出不了门,也并没吃什么苦头,总好过她们这些一日熬过一日的宫女好。
&esp;&esp;这般想着,春柳也觉得自己委实想多了,收了心思,小心开了口,“娘娘,叫膳吗?”
&esp;&esp;谢云怜嗯了声,并未开口。春柳也伺候了有几日了,知道这位主子是什么脾性,乖乖退了下去。
&esp;&esp;过了片刻功夫,晚膳便送上来了。三荤两素一汤,该有的都有的,一眼看过去,卖相也还算不错,也并不是什么残羹冷炙,冒着白白的热气。
&esp;&esp;即使谢云怜失宠已成定局,可她毕竟与太后同出一族,御膳房还不敢动什么手脚。但这是春柳的想法,她是未曾看过贵妃从前过的日子。
&esp;&esp;一旁伺候的嬷嬷看了眼送上来的晚膳,脸蓦地便沉了下来,低声道,“这些子小人,惯会踩低拜高……”说着,又瞥了眼谢贵妃神色,见她神情淡淡的,面上不见悲喜,唯恐她生气,便低声劝道,“娘娘别与这等子瞎眼奴才计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esp;&esp;谢云怜扯了扯嘴角,道,“他们瞎?最不瞎的便是他们了。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esp;&esp;嬷嬷宫女也知道谢云怜心情不好,默不作声便退了下去。
&esp;&esp;谢云怜静静看着那桌上的晚膳,热菜热饭渐渐成了残羹冷炙,谢云怜面上神色也从淡淡转为阴冷,她忽的动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凉透了的炒芦笋,塞进嘴里,凉透了的猪油变为白白的一层,黏在芦笋上,口感既黏腻又恶心。
&esp;&esp;她麻木嚼着口里的芦笋,想起年幼时的那些记忆。
&esp;&esp;记得有一年,谢家设宴,她与几个来赴宴的小娘子吵起来了,其实现在想起来,她愣是记不住当初因什么起了口舌之争,应当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那个年纪时,鸡毛蒜皮的小事仿佛也成了什么要紧的事,争执过后便推搡起来了,她自小力气比旁人大些,推得其中一人一头撞在假山石上,破了皮,流了血,肿了好大一个包。其实小娘子吵闹推搡,并不是什么大事,可那头是个金贵的嫡女,又受了伤,她便遭了秧,被还在世的老祖宗罚了跪。因她是庶女,不配去祠堂跪,便跪在人来人往的正院外头。
&esp;&esp;来来往往都是人,要跪十二个时辰,且不许她用水用食。她饿得饥肠辘辘,到了夜里,盯着她的嬷嬷都犯困打起了瞌睡,谢云珠便悄悄地来了。
&esp;&esp;谢云珠自小被当成未来的太子妃养的,小小年纪便端庄稳重,规矩学得比谁都好,从来不会犯错。但这样从不犯错的谢云珠,却违背了老祖宗的命令,悄悄来给她送吃的了。也不知她如何弄来的,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馒头,掰开了夹着满满的肉。
&esp;&esp;她那时候饿得狠了,大口大口咬着,不知道谢云珠是怎么瞒着其他人过来的,馒头里的肉其实都凉透了,泛着层白花花的猪油。但她那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吃得很香,哪怕后来第二日便坏了肚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养好。
&esp;&esp;其实,谢云珠待她挺好的,她从来都算得上是个好嫡姐,只是,她做不了好妹妹而已。
&esp;&esp;她嫉妒得要死,谢云珠对她越好,她越嫉妒,难以抑制的嫉妒。
&esp;&esp;就像生她的那个女人说的,她骨子里就是恶人,生下来就是白眼狼。她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esp;&esp;谢云怜放空思绪,胡乱想着,一口一口咽下那凉透了的饭粒,这些年早已被养得娇气的嗓子,艰难咽着,饭粒犹如粗糙的沙石一般,难以下咽,却都被她一口一口吃尽了。
&esp;&esp;谢云怜放下空了的碗,丢下筷子,怔怔发着呆,殿里殿外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冷清得可怕。
&esp;&esp;她忽的伸出手,拽过放在一边的食盒,垂眼看了良久,手缓缓的伸进去。原本平平无奇的食盒,被她抽出一个夹层,那夹层很薄,薄到要用指甲狠狠扣着,才能拉出来。
&esp;&esp;从夹层中取出一张纸,谢云怜无视了自己折断了的指甲,垂眼缓缓将那纸展开,铺在桌案上,一个字一个字扫过去。
&esp;&esp;她绝不会认命。
&esp;&esp;当年的事情,迟早会被翻出来,皇帝对她没有半分旧情,谢太后和谢家早就把她做了弃子,更不可能救她,与其坐以待毙等死,不如搏一把。这般便是输了,她也认了。
&esp;&esp;……
&esp;&esp;自从皇帝寿辰过后,京城平静了好些日子,阿梨依旧如以前一般,白日里陪着侯夫人,也渐渐开始跟着学管家的事情。
&esp;&esp;倒是李玄,多了桩差事,大理寺少卿之外,又领了教导皇子习律法的差事。
&esp;&esp;再便是阿梨的父亲,苏阁老朝皇帝递了致仕的折子,才递上去,便被退了回来,皇帝没答允,隔日朝堂之上,又把这事拿出来说了,态度坚决,苏隐甫致仕一事,便又那样搁置了。
&esp;&esp;但经了这一遭,苏隐甫在仕途上倒并无什么野心了,他本就不是有野心的人,且做到首辅,再朝上走其实也没什么晋升的空间了。
&esp;&esp;阿梨是明白自家爹爹的想法的,也问过李玄,陛下怎么忽的不肯放人了?
&esp;&esp;李玄看了眼替自己解扣子的妻子,抬手将人拥进怀里,低声道,“陛下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不过岳父一走,内阁便只剩次甫一人做大了,陛下兴许是不愿意如此吧。”
&esp;&esp;李玄嘴上说不清楚,猜不透,实则心里比谁都明白,皇帝偏要留着苏隐甫,一是苏隐甫刚出狱不久,若此时允他致仕,只怕伤了文官的心,索性便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二么,则是因为阿梨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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