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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家太难了……”张烨蜷在副驾驶,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从偏深的肤色透出不明显的红,挺高的个子,此时倒像个煮熟的虾,狼狈不堪。
“他给了我们一笔钱,找了大医院的专家下来县里给我爸会诊做手术,然后给我看了监控视屏,”张烨颤着气息叹了口气,介于哭与不哭之间,“远航,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钟远航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也跟着张烨叹气,伸手捏住了张烨后颈,那里红得发烫,钟远航摸了一会儿,才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把车靠边停下,扶着张烨的后脖子去摸他的前额。张烨发烧了。
可能是折腾得次数多,心绪起伏又太大,张烨这次发烧比上次钟远航那么粗鲁地做一通之后还要严重,直接烧得有点儿糊涂了,两只眼睛都烧得通红。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钟远航搓了搓张烨的脸,又捏了捏他无力地手,“我就问你这么点儿事,给你问成这样?你是不是存心的?让我过意不去?我就能什么都囫囵过去,什么都不求甚解了?”
张烨摇了摇头,回捏了一下钟远航的手,他没力气,像刚睡醒一样,捏也没捏出什么实感,“你别囫囵过去,咱们清清楚楚的,你别那么轻易地就原谅我,我得还,慢慢还。”
钟远航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张烨身上,“先去医院,其他的,我们再说。”
张烨关于钟明光的回答其实相当模糊,他把自己的责任在暧昧的语言里放到最大,实则细细想来,说不通的地方很多。
要说钱,钟远航给张烨的那张卡上有二十几万,在必须欠人情的情况下,他不相信张烨宁愿欠钟明光的人情,也不愿意欠自己的人情。要说请专家,以当时张烨爸爸的病情来看,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大面积转移,就算神仙下凡也难救,手术的意义并不大,甚至可能加速死亡。
张烨一定隐瞒了些情形,关于钟明光怎么拿捏他,怎么提条件的关键部分,他只字未提。
但钟远航逼不下去了。
“为什么去医院?”张烨困惑地问,“我要回家,小葡萄一个人在家里。”
“你发烧了。”钟远航回答他。
“发烧了?没事儿,吃个药挺挺就过去了,”张烨稀里糊涂地摇头,“我要回家,你送我到小区门口就行。”
钟远航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张烨自己一个人回去带孩子,但没有张远,张烨就不肯乖乖去医院,眼见他就要仗着发烧开始犯浑,钟远航只好先开车陪张烨回家。
张烨说得对,他们只能慢慢来。
钟远航开到张烨小区门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张烨很快就开始在副驾驶东倒西歪地打瞌睡,头垂在脖子上像快要枯萎的狗尾巴草,随着车的行进和转弯摇来甩去,像他当年早自习睡不醒一样。
老小区的安保很松懈,或者干脆说没有安保比较准确。
没有升降杆,没有保安亭,只有一个大腹便便步履蹒跚的大爷,坐在毫不起眼的生锈的大铁门边,避着零星的雪,守着个烧着蜂窝煤的炉子烤火。
钟远航在转进狭窄的通道时放慢了行驶速度,大爷连起身都懒得起,操着浓重的口音冲着后视镜嚷嚷了句:“停车要缴费嗷!”挥挥手就让钟远航开车进去,连登记都无。
车一开进小区里面,钟远航就好像回到了那个他和张烨长大的小镇,小区里面比从外边街面儿上看还要老旧,红砖墙斑斑驳驳,上面有好些枯死的爬山虎藤蔓,楼栋之间的间隔歪歪斜斜,毫无规划,看着像不同时期建起来的居民自建房,拆又不好拆,摆在外面大喇喇得又难看,干脆围成一个小区,勉勉强强也藏在了城市不起眼的角落。
张烨在钟远航反复倒车,把不算短的车身塞进一个狭小的车位时被耸醒了,他两只眼睛烧得只能半睁开,迷迷糊糊地四下看了会儿,好像才想起自己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境。
“怎么开进来了?里面不好停车的,待会儿也不好开出去,把我放外面就行了呀?”张烨皱着眉头,不知道是难受,还是不愿意钟远航跟着他一块儿回家。
“烨子,按道理来说,我出钱给你儿子救急看病,这情分,一般朋友都能让孩子认个干爹了,”钟远航熄了火拔了钥匙,把张烨的安全带解开,“怎么你儿子还挺金贵,看一眼都不让看?”
“你想当小葡萄的干爹?”张烨大概是脑子已经烧糊涂了,解读不了钟远航言语中的嘲讽,他只能维持基本的思维,以及想要满足钟远航所有要求的执著,他抹了抹视线模糊的眼睛,想也没想就答应,“也行啊,你要是喜欢小孩儿,当他亲爹也可以的。”
“你……”钟远航倒是被张烨这一下给搞不会了,只能推开车门回避,下车前不那么认真地白了张烨一眼,“你还真是挺大方,不过我不是你,我没有传宗接代的需求。”
张烨想让自己当他儿子的亲爹?怎么想的?
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只是钟远航很难被这样奇怪的赠与打动,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这儿子对张烨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张烨在什么情况下“想通了”,跟什么样的女人生下了孩子?他看起来那么负责,那么在意这个小孩儿,为什么在眼下不设防的情况下,又能看起来那么真诚而轻易地对自己说出这句“当他亲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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